慕翎

  【六十、滚回来】

云梦临水，温宁默默撑船向岸边靠去，魏无羡递来的莲花尚还是个花骨朵儿，蓝湛未拒绝倒也欣然接受，至于薛洋略眯眸听看他们也难得未插嘴。

莲花坞设在人烟喧闹处，本就是游侠出身的江家仙门也护得整个云梦百姓们安居乐业。轻车熟路攥紧薛洋的手，魏无羡步伐轻快引路，蓝湛与温宁也都是话少之人，温宁为避免吓到普通凡人便戴了斗笠遮住脸上尸纹。四人到达距离莲花坞较远小镇找了个吃饭地儿，魏无羡还专门点了包厢。

纷纷落座后，魏无羡熟络点好饭菜，红艳艳色彩的饭菜看着就极辣，却单独点了份甜粥与糕点。按魏无羡的理解，蓝湛好像也挺能吃辣的，可薛洋就极其噬甜，到底温宁不用吃东西，桌子上摆的荷风酒尚还和魏无羡记忆里的味道一样，薛洋也乐得有糕点吃有酒喝。

蓝家人吃饭时食不言，不论如何都雅正极了，而蓝湛也确实一口酒都没有喝，任是魏无羡还是薛洋，不住劝酒都以失败告终，忽见一小纸人随风飞到桌子上，那纸人啪叽一下瘫在桌子上，便见纸人大肚子间写了三个字。

滚回来。

是江澄的笔迹不假，魏无羡一眼就认出，无法只得将没喝完的酒暂存着，自觉付过银两兑现请客的承诺，一众人往莲花坞方向赶去。

也知此番故地重游定会有颇多感慨，且江澄既然让魏无羡去，那便意味着事情与魏无羡有关，是以薛洋再戴好莫玄羽的脸皮嘬糖难得一路乖巧。

待见莲花坞外两只镇门的石质犬，魏无羡愣是僵在原地。以前威武的石狮子不知何时被换做犬，聪慧如薛洋正扯了块布毫不客气将两个石犬的脑袋遮严实。

“行了。假的也能吓死你？左右他既然让你回来，以前江澄、江大宗主可是见天和疯狗一样到处抓鬼修者，现在我陪你一起去，至于温宁…在外面看着这布，等我们出来了再卸。”

步伐仍有些不稳的魏无羡到底还是噤声敛目拽紧薛洋一道儿往莲花坞里走，哪怕如此他也有些难过。这是他长大的故乡，可是过去的人，也都再难相见。

路过校场时魏无羡还能看见师姐江厌离端着西瓜和莲藕排骨汤款款走来，似还有六师弟拿着风筝挥手，奈何现在只剩着一片空地。

一路上本有仆从要通报，着莫玄羽假面的薛洋先一步提出不许声张。

议事厅还是原来的位置，站在大堂外魏无羡更加踌躇不敢进，蓝湛本就少言语，略颔首后便离开往蓝家那群人最后面走去，独剩下魏无羡与戴着莫玄羽脸皮的薛洋还在门口，所幸二人便皆靠在门框上，正听得里面有两个女人讲所谓故事。

所述是金光瑶的那些个好事。什么招妓女让金光善死于马上风，什么和秦愫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却坚持成了亲、还生了孩子，就连那个孩子金如松的死也是金光瑶一手策划。

有一些事儿薛洋也参与过，就像薛洋知道金光瑶原来是孟瑶，金光善的死算薛洋出了一份力。就连现在讲这些故事的女人中，有个哪怕毁了容都格外眼熟，终归这是场博弈，要扳倒金光瑶的人下了大手笔，那就意味着——薛洋装莫玄羽的事儿早就被发觉。

而薛洋也在怀疑，金光瑶没理由将把柄就这样送到大庭广众之下，可直到现在，哪怕是金光瑶，亦或是旁人，没有谁跳出来挑明‘莫玄羽’异样，那就说明‘莫玄羽’确实和背后之人有不少联系，却并非熟络。

这边薛洋和魏无羡互相对视一眼缓缓向大厅里走去，而那些宗门众人，尤其以姚宗主为首开始往一边倒的抨击金光瑶。

“原来金光瑶那厮竟这般恶毒！连他的亲生儿子都利用，他作为仙督就连鬼将军温宁都是从金家出来的，那想来阴虎符被他捡走复原也不是不可能的！”

言论再次提及被惧怕的阴虎符，这里发生的简直堪称闹剧。前一秒还人人喊打喊杀的夷陵老祖，转瞬便成了覆灭恶人的希望。

冷嗤一声不止薛洋，就连魏无羡都寒了眸光露无力疲惫色。这就是名门正派、果真是自诩正义好生威风！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很有可能便被他们这样劳什子正道定了生死，怕不是那年乱葬岗围剿，也是如此，一群人开了个会，温家那群老弱妇孺便永远沉睡在尸地。

亦如现在的金光瑶，已然被他们众人判了死刑。

就见那些个人扯着脸皮假笑让魏无羡帮忙销毁阴虎符，又说什么这次‘灭金’的行动定也要仰仗夷陵老祖云云，一群人忙着恭维魏无羡，自然也没人注意角落里和蓝湛‘谈心’的蓝启仁。

“打住！你们要去讨伐金光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莫玄羽只不过是他们金家的一个私生子罢了，也早就被赶回莫家庄了。至于我和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关系、对，我莫玄羽就是断袖，其实我被赶出金麟台不止因为调戏金光瑶，我还和魏无羡上过床的！那他被万鬼蚕食后，我身上染了他的气息，直到现在我真的把他招回来，你们态度变得太快了——所以这个事儿，关我们屁事？我们追查‘鬼手’只是吃饱了撑得找出谁把他分尸而已，现在就差那在金麟台里的脑袋，反正他其余部分我们也都给清河聂家了，我们可没那精力也没那闲工夫管后续所谓劳什子灭金还是如何！左右你们名门正派都不欢迎我们，阴虎符要是出现，我们会去毁了它，而其他的，别来烦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我也入了这鬼道，谁要是不长眼来扰我们，我不介意和我家老祖一起再做个比阴虎符更厉害的东西傍身。”

话落薛洋也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拽了魏无羡扭头便走，早就一肚子火的小流氓虽声嗓还是莫玄羽的音色，这语气却委实不够莫玄羽。他们离开的太快，以至于后面和蓝启仁聊天结束的蓝湛跟上都慢了数步，而亦无人发现那手摇折扇的聂家现任家主垂首叹息。

被拽出门的魏无羡很想拦住薛洋，可看那猫儿此番气鼓鼓的便只是忍笑跟着他走，漫无目的四处乱逛的薛洋随意停在一颗树下，这才转回脑袋用他自己的声音问了句。

“魏无羡。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管这些个破事儿？”

“就快了。其实你嘴上说着不会管头颅在哪儿，现在你我已然入局，再加上…莫玄羽的献舍禁术，我总觉得不是金光瑶给的，咱们逃不开的。不妨现在我先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在这棵树上的故事罢！”